朴素实用主义与粤商文化的转型
为什么粤商在几十年的过程中，过去相当辉煌，那么有成就，但现在显得非常疲惫，成长非常困难，而且问题越来越多，原因何在？就从经济哲学的高度去探索。
首先从美国的实用主义说起。刚才有专家提到犹太文化，犹太文化就是流放。200年来经济发展最好的是美国，美国20世纪初兴起的美国实用主义是美国的主流思潮和主流的价值观，大家从很多影视剧里知道这种实用主义给美国经济和各方面产生深远的影响，美国注重创新、注重效率、注重直接，这些源于实用主义文化。这种实用跟我们讲的实在、有用、效用、实际利益都有关系，但不完全一致，原因是它是有深层次的哲理在里面，是基于一种文化的整体的延伸。这里我理解这种实用主义有三个层次，第一就是普通的、实用的一般的行为习惯，办什么事情没用的不来，吃就是吃饱，至于敬酒的过程不来；结婚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至于结婚之外摆几桌酒席这些都是没关系的；打拳就是一拳把别人打倒，不是像我们那样。第二是围绕这种实用哲学建立一套的制度、规则和体系，比如绩效评价，达到什么程度，就是实效评价，你这个人有什么样的能力，是用实证来考核，一切的工作围绕效率，尽量地删除各种繁文缛节，把各种形式尽可能地去掉，然后围绕这种实用建立了它的战略原则，比如对美国有利的事情通通做，对美国没利的事情通通反对，不管其它的，这就是围绕实用去做各种工作。我们有时候跟他讲君子，他没有君子，他有实用主义。
由于这种实用已经变成根深蒂固的文化，一种融合到美国整个国家体系中的一种思想体系和价值观，所以从理论、哲学到社会经济的整体思想体系，实用主义、实证主义、功能主义、经验主义批判、实验科学，它的科学发展、创新体系、经济逻辑都跟此有关，所以可以说美国近两百年的经济繁荣与这种实用主义有着不可分割的作用，英国为什么有英国病和英国的衰落，因为英国那种繁文缛节，皇室的各种程序流程太多，为什么中国这样一个大国会从强到大落后，就是我们的形式主义太严重，面子主义太害人，最后保存了形式，牺牲了效果，不是用，所以这种实用主义是与市场经济相吻合的，没有这种实用的精神，市场经济是不可能发展的。
实用主义也不是一个层面、一个层次，至少分两大类型，一种是实用，但是是理性分析，比如投资这个项目，一定能挣钱，它是经过科学调研、市场调查，经过理性分析评判以后去投资，这是一种实用主义。还有一种是凭感觉，觉得不管怎么样，我就凭胆量和经验，这也是实用主义，所以在改革开放30年初期，大部分人到此求谋生、求发展，这种状态与淘金过程中、初始创业过程中、在艰苦奋斗下去发财的追求中而形成的一种实用主义，没办法，没人救你，国家没有给你援助，朋友自己都困难，只有一切以实利为中心，这样就形成了一种相对的朴素的实用主义。这种实用主义有两大特征，一是功利，从政府部门到高校到企业，为什么我们文化这么弱，就是因为大家很多都是以功利为导向，广东的学术研究在全国整体来说不是很好的，因为强大的功利思想在那里起作用，甚至我们讲的粤商研究中就有很多功利，对自己怎么有利就怎么解释，有时候听着实在是很反感，这就是功利主义太强大；二是经验主义，很多人经验唯上，无论是先前的下南洋、十三行，还是改革开放后的摸着石头过河，还是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都是以利益为导向，不拘传统、教条和规则，以实用为导向，这也是广东改革开放30年在全国最先获得发展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有跟美国跟市场经济相适应的文化条件，而内陆各省由于有各种强大的文化传统，比如湖湘文化，那种理想主义思想、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怀，导致我们很多事情把表面的东西、形式的东西放得至高无上，一个饭桌怎么摆放比吃什么东西更重要，一个企业开业的程序比能不能赚钱重要，很多人把面子放在很高的位置，导致不实用，所以损害了效益，也失掉了很多机遇。
粤商的朴素的经验实用主义是实用主义，但不是基于理性的、科学研究的、调研的实用，而是基于一种被迫、谋生、求财这种情况下的实用主义表现，这种实用主义的文化不是一两天形成的，而是几百年上千年形成的。它应该是一个体系，这个体系应该是有严密的逻辑制约的，有先后顺序和左右关系，不能说你想加一条就加一条，一会是达济天下，一会是敢为人先，它实际上是一种自身的源于一种偏好性的判断。
我这里归纳了六点粤商的实用主义，六点相辅相成，有机为整体，不能分割。
1、崇尚，轻文，轻政。崇尚，这是前提，要赚钱，没钱就没得实用，以利益为导向，然后就是轻文、轻政，很多区域的人对读书不感兴趣，“读书无用论”很严重，这种轻政、轻文就是以崇尚为导向，那么多人从北方到广东来哪里有功夫读书，得先谋生先赚钱，他的榜样和典范就是通过下南洋，通过在海上走私，或者通过抢劫，或者通过山寨，或者通过创业，或者各种方式去发达，这种崇尚的环境在广东是很强的。
2、重利，轻形式，轻虚名。崇尚必须跟利益挂钩，有的企业其实不赚钱，那就是不是在，但是大家知道在广东有十多万的企业是没有拿执照的，把别人的复印件拿来复印一下就开业了，有的开业了四、五年都没有看到执照，广东将近30%的市场是没有执照的，这就是一种特点，只要能赚钱，执照拿不拿没关系，品牌要不要没关系，广告打多大也没关系，只要能把钱赚到手就行了，所以看到无证无牌的企业在广东是层出不穷，形式不要。我在湖南创业，是当了五年总经理的人，所以我研究粤商跟别人研究粤商是有差异的，站在外地的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我们总是把形式放在至高无上，赚不赚钱先不考虑，这跟粤商是反的，当然现在内地都在变化，都在改变。
3、低调，不出风头，怕露财，怕惹事，闷头发财。基于重利，要赚钱，要崇尚，那就低调，因为一高调的话就出问题，你出风头的话，政府就会来查你，税收税务部门就来找你，工商部门就来跟你核实，你到底赚了多少钱，不出风头，因为怕露财。所以广东的统计最难搞，根本没办法统计，原因就是普遍不说真话，怕露财，怕惹事，有钱的话人家找麻烦，一会募捐，一会找你赞助开会，一会这个一会那个，所以闷头发大财，为了重利，必须低调，否则一不小心的话你的钱就跑了。
4、务实，不浮夸，不拘规则，搞定，重结果就行。前面三条导致的结局就是务实，整体的文化和思想体系都是务实的，不浮华，不拘规则，怎么赚钱怎么行，能省则省，能减则减。即使有障碍，也想办法打破障碍，不感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就是为什么改革开放在广东能成功的原因，因为务实，市场经济就是要这种务实，这种状态重结果，赚到钱再说，实用主义文化的根基就在这了，它是由前面三点组合而成的，导致它不能不务实。
5、知足。赚了这么多钱就够了，下半辈子都够了，我们经常做企业调研，你跟他说你现在可以到四川、贵州去发展，他说我够了，不出去了，就是不求做大但求长远，安逸，能拿到订单就生产，没拿订单我去游山玩水去，喝茶，不妨碍，大不了把门关了算了。不会冒过多的风险，没把握不去干，什么走向世界、要做全国第一这种理想主义的很少，知足，求踏实，我们是主流文化，像星河湾还是个别。
6、自强。不依靠外援，国家不支持，其他力量又有限，只能靠自强。刚才讲到潮商，潮商跟你做是促成内部合作，不是那种广泛的合作，他不跟你合作，他拼不过你。整个粤商群体都不太合作，既不合作走向海外，也不合作在内地开拓，更不合作在珠三角内部发展，无论是家电、还是玩具、服装，这些产业都是一大堆人自强自立。粤商经验主义的表现就构成了靠经验，不需要读多少书，也不需要做多少研究，也不需要搞很多的市场调查，是这种状态的实用主义文化。
这种文化导致的结果就是到现在经过30年的发展，基本上走向衰竭，过去工业化初期、中期凭经研究可以干下去，开个工厂，广交会拿订单，前店后厂，招个人帮你卖出去了，不需要多少功夫，只需要招几个工人，把厂子一围管起来就可以了，有的人干脆建几栋房，吃房租就够了，这种凭经验走可以，但是市场经济在进步，广东经济在进步，已经到了工业化后期，市场化进程、工业化进程已经推进到简单的经验控制不住，必须用理性来推动经济发展。
整个粤商群体最大的毛病就是轻战略，到底是出口还是怎么样没有什么战略，都是重感觉，在企业界很难看到企业的战略，有些战略是假的，没有战略的东西，所以走到哪里是哪里，我们的产业短命太严重了。人家一个韩国造出来三星、LG，我们30年造出来的是没有多少长期自主产权的产品。所以这导致我们跟其他商帮比，今后的弱势越来越大，优势越来越少，所以战略是我们最大的缺陷，由于缺战略，所以不注重品牌，也不注意运作，所以在全国并购中广东是最少的，我们调查过全国三千多家上市公司，在一年里做并购最少的省份中，除了西藏跟宁夏少数几个省份以外，广东是最少的，因为运作要战略，先布局，还有一堆的运作，我们这就是实实在在开一个商场就一个商场，开一个工厂就是一个工厂，没有运作，没有运作就做不大，就并购不了，所以牺牲了很多的机遇，这种轻运作导致了我们粤商财富水平差。刚才讲了全国总收入排名中我们排第一，但是人均收入排第七，实际上还在下滑，因为我们的财富水平并不高，因为没有运作就没有资本收益，靠实业收益是不能持久的，未来要真正强大必须靠财富收益，所以我们必须要转型，转型到初具理性的实用主义，最后转到科学理性的实用主义，不错，市场经济要实用，但要经过市场调查，要经过战略分析，经过科学决策，然后去投资，去布局，去发展，使我们的企业做大做强，而不是有哪个品牌我们赶快去山寨一下，有哪个机遇我们赶紧去抢占一下，这种状态不能持久，粤商的未来必须在文化上进行重新武装，真正地走向新的辉煌，这需要我们几代粤商人的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