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市场还是保安全

———透析政府在“双汇事件”背后的两难选择

　　是背上“垄断市场”的恶名,还是承担市场安全难以保证的风险?夹在两难处境中的政府管理部门也实在有苦衷。新华社发

　　离4月22日双汇冷鲜肉在嘉荣全部下架已经有4天时间,双汇冷鲜肉代理商张先生显得有些焦急。在他看来,事情远没有刚开始被通知暂停那么简单,此时他为开拓东莞市场投资的一辆冷冻车、销售用具、商场展示柜、销售人员都闲置起来。而之前交纳的柜台租金也都打了水漂。

　　双汇东莞分公司负责人介绍,到目前为止,双汇在东莞商场超市的销售已经全部瘫痪。而双汇冷鲜肉先后在东莞近十个镇街均受到阻拦。

　　从2003年上市至今,双汇冷鲜肉在全国其他城市的推广也频频受阻,尤其在2005至2006年达到高峰。时隔3年后,双汇冷鲜肉在东莞被要求在超市下架、运货车被阻、超市商场渠道暂停等,被业界认为“封杀”再次上演。

　　市经贸局副局长叶葆华上周五在与媒体见面时表示:“东莞不会,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封杀双汇,只要是符合程序安全要求的猪肉,都可以在东莞流通。”(详见4月25日《南方日报》A05版)

　　东莞实行生猪产销联建工作已有3年,旨在有效监管肉品安全,保障肉品健康。那么,为什么会有观点将垄断、地方保护主义直指该产销联建格局,双汇提倡的肉品大市场流通理念与东莞现有的传统生猪购销模式存在怎样的磨合和矛盾?

　　1、不在同一平台上的成本竞争

　　据双汇东莞分公司负责人介绍,双汇之前在嘉荣超市售卖的带皮上肉是7.8元/斤,市场上销售的热鲜肉价格是8.8元/斤,价格相差1元。双汇的成本优势为其市场促销带来极大的空间。

　　双汇东莞分公司经理阿录朝告诉记者:“我们会通过让利等市场促销方式,来让产品更有竞争力。而我们机械化生产方式和整套的市场推广,又为促销提供成本和宣传保障。”

　　一位深谙东莞生猪采购和销售的业内人士说,从市场零售价格来看,双汇和东莞肉贩根本不是在一个平等的平台上竞争。双汇作为上市企业和河南省的龙头企业享受一定的税收优惠,其之前进入东莞某超市时不能提供地税发票,理由是其作为外资企业在东莞不需要交纳地税。而东莞光一头猪就需要交纳50元费用 (包括加工屠宰和代收税费)。因此,在竞争起点上,双汇的定价伸缩度肯定大大超过东莞的肉贩,给后者造成心理冲击是难免的。

　　从生猪屠宰成本来看,根据市经贸局提供的数据,东莞每天屠宰生猪约有7000头。尽管整体数量很大,但是分配到全市32家屠宰场,即便效益最好的屠宰场每天也只能宰到400头。而据双汇东莞分公司经理阿录朝说,双汇在清远的独资屠宰场,每天屠宰量就达到3000头,数量相当于东莞效益最好的单个屠宰场一天屠宰量的10倍,而双汇这样大规模的屠宰点在全国有20多家。据东莞市经贸局副局长叶葆华介绍“目前东莞各镇街屠宰场的设备成本少则1000万元,多则上亿元。”东莞镇街屠宰场设备高投入与产出有限,不成正比,很难与双汇机械化屠宰进行抗衡。

　　由此不难看出,东莞各镇街独成一体的生猪产销联建格局,小规模小市场化运作方式,在双汇机械化生产———集采购、屠宰、加工、销售、物流于一体的现代肉品流通体系面前相形见绌。各种潜在矛盾也就潜伏在各种各样的资源不平衡中。

　　2、东莞生猪产销格局因“垄断”遭市场非议

　　在采访中记者注意到,谈及双汇冷鲜肉价格便宜时,双汇公司的人员态度还是相对谨慎,阿录朝反复强调:“我们肉也不是单纯的便宜,毕竟我们是要做品牌。”

　　这种谨慎颇有意味。一位跟双汇合作过多年的代理商告诉记者,猪肉的市场价格主要是根据毛猪市场价格进行波动,现在毛猪进入广东市场的批发价格低于5元/斤,加上屠宰交税费到肉贩手上,最多也就7元/斤,地方食品公司(肉联厂)在当中吃的就是猪肉从批发商到肉贩这个中间环节的差价。如果双汇冷鲜肉进来,一方面将削弱地方食品公司的议价权；另一方面其夺走的市场占有率,也将直接影响地方食品公司采购量。

　　“就算双汇猪肉市场价便宜1元,我们也很难卖,因为东莞的肉市场管得很死。”南城街道市中心市场猪肉档的莫先生告诉记者,至少有两个监管环节让他不能直接贩卖双汇猪肉。首先,是在今年4月1日后,南城所有肉贩的猪肉都要到位于石鼓的南城食品公司购买,“以前我们两三个市场的肉贩合起来,开车到惠州或者湖南拉生猪到东莞检验合格,就可以屠宰,价格会便宜一些,4月1日后这个途径就断了。”其次,南城区市中心市场管理人员严格检查猪肉,经常要翻看肉贩销售的猪肉是否印有食品公司的印章。

　　阿录朝说,去年4月份双汇冷鲜肉也尝试在东莞进入农贸市场,但他很快发现,双汇冷鲜肉抢占了原本属于食品公司的那部分份额,导致当地食品公司的销售量减少,最后双汇冷鲜肉在农贸市场的渠道也迫于食品公司压力不了了之。

　　因“安全”受政府青睐

　　对于此次“双汇事件”,相关事件处理细则还有待经贸、工商等部门联合去镇街了解情况,而对于流通环节的信息没有及时沟通反馈,政府部门面对记者也坦言吸取了一定的教训,以后将加强信息沟通。但是此次事件衍生出的对现有生猪产销联建格局,地方食品公司有可能存在的地方保护、垄断等质疑,一些官员在与记者聊天中,也透露出了加强肉品市场监管和市场开放流通的双重压力和无奈。

　　在“双汇事件”发生前,东莞的生猪产销联建工作还刚刚受到省里的褒奖。直接背景就是东莞在广州等多个城市接连发生瘦肉精事件时,保持了东莞猪肉的安全。一时间,东莞“管”猪经验还在各兄弟城市间悄悄传开。在与相关职能部门人士接触中,记者了解到这样一个观点,瘦肉精事件后,让东莞政府对现有形成的生猪产销联建格局更有信心,他们相信这个方式适合东莞实情,能够有效保障东莞市民的猪肉安全。

　　记者从经贸部门获得了一组数据,2006年以前,东莞生猪瘦肉精的检出率为5%,100头猪里就有5头含有瘦肉精。2006年下半年实行生猪产销联建工作后,东莞生猪瘦肉精检出率为0.01%。2008年全年检出率为零。今年尽管广州等多个城市出现了瘦肉精事件,但到目前为止东莞没有报告相关案例,猪肉质量安全得到相对安全的保障。

　　针对“封杀”的质疑,叶葆华说:“东莞不会,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封杀双汇,只要是合格、安全符合程序要求的猪肉,都可以在东莞流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员向记者坦言:“我们现在确实有些骑虎难下。实际上,东莞对于双汇这类肉品在本市的流通从来都是放开的,只要提供我们需要的证明。更形象点说,出于监管的需要,东莞的门槛高一点,这难道就是地方保护主义吗?”

　　据双汇东莞分公司阿录朝介绍,考虑到南方市场的消费习惯和提高销售效率的原因,双汇冷鲜肉都是通过切割成块,分类封装,然后进入东莞市场。而东莞现行《东莞市生猪及其肉品管理暂行办法》中规定,外地进入本市流通的肉品,应当是未经分解的胴体(二分体),这个门槛在很多城市都不存在,所以东莞的做法有地方保护的嫌疑。

　　而东莞经贸及工商部门回应,经东莞检验检疫部门查验过的散装鲜肉一样可以自由流通。农业部门称,在“分类封装”进入东莞前所产生的查验费用由市财政承担。

　　3、市场一体化过程中的阵痛

　　上周五媒体见面会后,双汇东莞分公司代表与市经贸局有关负责人进行首次碰面。双汇指出现在东莞流通的直接问题是,一批猪肉在报验完后分发到10 个超市,也需要提供10张东莞出示的检疫合格证明,但现在东莞方面只愿意提供两张,这让大部分双汇冷鲜肉不能如期进入超市。双汇公司提出在镇街备案也受到一定阻力。

　　据了解,市经贸局市场管理科接下来将对双汇公司提出在镇街备案受到阻力的意见进行调查和协调。双汇东莞分公司负责人介绍,目前他们不会放弃努力,接下来将积极跟各个部门协调,在动物检疫等技术问题上与农业部门协调好。“实际上,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这些手续办好后,是不是被最终认可的问题。”阿录朝说。

　　就此次双汇冷鲜肉在东莞超市销售被暂停的事件,记者连续两天联系了双汇集团位于河南漯河的总部,其市场营销战略部张姓工作人员始终告知其主任一直在开会,其他人员不能接受记者详细采访。但是该战略部人员透露,河南总部不便对冷鲜肉东莞超市遭遇下架作出回应,具体细节应该由东莞分公司的阿录朝回答。该战略部人员还称,双汇集团河南总部的态度是继续推进冷鲜肉的大市场流通,“公司不可能因为在一个地区的市场受阻而放弃该市场,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市场的份额岂不是要被挤完。”

　　“双汇冷鲜肉在东莞被暂停销售的事件,实际上在全国很有代表性,以前类似事件还发生在雪花啤酒、农产品还有家电等产品上。概括来说,这是市场一体化过程中,区域市场和整体市场的利益博弈。”广东商学院流通经济研究所所长王先庆说。

　　王先庆认为,这种利益博弈的过程不能完全说成是垄断或是地方保护,这当中可能完全没有政府的角色,由企业自发,或是由企业跟政府联合,或是其他某种利益代表,通过博弈最后得到利益均衡的目的。这个过程实际上也是各方力量妥协的过程,从而由区域市场向均衡市场转变。

　　叶葆华告诉记者,东莞的生猪管理体制实际上还在不断探索,在这当中还将会总结经验,完善相关机制。但最终目的是怎样让市民吃上放心肉,使整个监管完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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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莞生猪产销联建工作

　　从2006年下半年开始,东莞市正式启动生猪产销联建工作。

　　目前形成生猪采购、屠宰和销售格局是,各镇街指定批发商到定点基地购买生猪,肉贩和商场超市到批发商处拿猪并且到所在镇街的屠宰场定点屠宰,然后上市销售。产销联建工作开始时,允许肉贩自行采购生猪到屠宰场宰杀然后销售,从今年开始禁止此做法。猪肉批发商需到工商部门注册,符合一定条件。

　　东莞已经认定了上百个生猪供应基地,每年基地的活猪出栏量达到700万头,是东莞全年生猪消费量的两倍。全市32个镇街分别设有一个定点屠宰场,由各镇食品公司管理,实行强制性的生猪定点屠宰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