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相关研究可追溯到马歇尔的产业区理论、传统区位理论、新经济地理学理论。传统区位理论从竞争和降低消费者交通费用(Harold Hotelling，1929)、市场需求(Walter Christaller，1933)以及由竞争力量形成的区位体系(包括工业区、经济区和市场区)的相互作用(August Losch，1939)解释商业集聚的形成。新经济地理学理论则从运输成本(Fujita and Ogawa，1982)、范围经济(Fujita et al.，1988)和规模经济和不完全竞争(Krugman，1991)角度理解集聚。后来对商业集聚的直接研究发现商业信息不完整性、需求多样化、消费者最优选择与企业分布相互依赖、交易成本的节约最终将导致商业集群的形成与发展。此外，零售商店的经济参数(消费者的交易成本、运输成本和竞争)和历史性因素(初始背景)的共同作用(Helge Sanner，2005)，物业税税率和公路基础设施的地区差异性(Hicks Michael，2006)，零售企业的有效商品种类、消费者讨价还价能力及其回家的便利性(Richard Arnott，Yundong Tu，2008)，零售商与其客户、竞争者以及他们的互补产品供应商之间的相互接近性(Arthur Huang和David Levinsony，2010)，都深刻影响着零售企业的集聚。

　　国内研究处于学习和探索阶段，商业集群的定性分析比较清晰(武云亮，2003、2004；蒋三庚，2005；白小虎，2004)；数量研究发现，商业集群特殊的信息传导机制(魏剑锋，2006)、经济性推动与消费需求拉动的耦合作用(赵晓民，等，2007)对聚集效应起着决定作用；唐建民(2008)认为“竞合”结构是商贸集群健康发展的必然选择，吴小丁(2001)运用哈夫模型说明人口的地理分布、交通体系以及购物设施、设址、业态的变化会引起消费者空间行为、商圈结构的变化，杨开林(2008)提出合作收益、利润分配、合作成本、激励机制与惩罚措施是影响商贸集群内企业合作的因素。

　　这些研究形成了商贸集群研究的基本框架，为深入理解和掌握商贸集群的运动规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可是理论分析的抽象性可能遗漏现在具有重要价值的因素，而且，环境的差异也可能导致集聚机制的变异。

　　本文将以山东省临沂市商贸集群和浙江省义乌商贸集群为例，通过系统的比较研究，力图揭示我国商贸集群形成发展的内在机制，即商贸集群的主要动力是什么?各动力之间的相互作用又如何?以期为集群和区域持续发展提供理论指导和实践借鉴。之所以选择临沂和义乌商贸集群为例，是因为它们是我国商贸集群发展的典型，不仅具备商贸集群演化的完整形态，而且在国内外具有重要影响。
　　
　　二、临沂和义乌商贸集群形成与发展的比较
　　
　　(一)区位优势与集群发展

　　从区位角度揭示集群的运行机理是集群研究的传统，区位的优劣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区域对不同产业的集群起到的作用大相径庭，也具有很大的偶然性，但是没有哪个商贸集群的形成与发展不是区位优势的绝妙结合。

　　资源匮乏地区。临沂位于山东省东南部，历来资源匮乏，经济基础薄弱，缺少大型工业企业，经济社会发展缓慢，曾是当时中国最为贫穷落后的地区之一。义乌地处浙江省中部的金衢盆地，属丘陵地区，基本上是“七山一水二分田”，人均耕地占有量仅为几分地，人们生活非常困难。虽然两地资源禀赋缺乏，经济基础薄弱，但也有其相对比较优势。

　　一是区域交通枢纽。义乌自古就是吴越通向鸥、闽、赣以及江、浙通向荆楚、四川、云贵的要道，北上过长江三角洲则可通向华北、西北和东北。临沂地处苏鲁交界和黄淮海经济带中，历来就是上达京津、下连苏浙闽粤的必经之地。相对优越的交通网络，为临沂和义乌商贸集群的发展提供了优越的交通条件。二是深厚的商贸文化和悠久的经商传统。临沂临近曲阜，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其经营行为可用“大柔至大刚”来概括。经营行为规范，童叟无欺，讲究“诚实”与“信用”，一诺千金，反对“重利轻义”。义乌历史上受到许多著名思想家倡导功利、注重工商以及吸取先进技术、扬弃传统方式等思想的影响，在“鸡毛换糖”的历史中逐渐养成“尊孝崇义、注重情义、讲求信义、敢闯敢干，不欺生排外、不仇富”的群体性格，形成了“薄利多销、义利并举、诚信为本、重商亲商”的商业理念和商贸文化。深厚的商贸文化和清晰的经商意识使两地更容易抓住商机。三是巨大的市场需求和商品供给。改革开放后，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对各种商品的需求急剧膨胀。在鲁南、苏北方圆几百里的范围内临沂是唯一的商品中转市场，发达的沿海经济以及遍布全国的营销网络使义乌面临巨大的小商品需求；同时，20世纪70年代以来沿海乡镇企业和个体加工业的兴起以及发达的交通通讯有效解决了商品的供给问题。

　　从而得到比较结论1：以诚信和勤劳为核心的区域性商贸文化，在市场需求与积极的偶然性因素作用下，形成商贸集群产生发展的基础。
　　
　　(二)政府与集群发展

　　1.相似性。纵观两个集群30年的发展历程，政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商贸集群的快速发展得益于政府不失时机、因势利导地推动，得益于政府对自身角色和职能的正确定位与及时转型，得益于不断进行体制机制创新，得益于政府“有形之手”与市场“无形之手”的有机结合。具体表现在：(1)改革开放以来，历届政府较好地把握政策的连续性，在制定发展战略与出台发展政策上不搞短期行为，使集群持续快速发展，少走了弯路。(2)在市场建设中，政府自觉坚持群众的主体地位，积极调动、掌握和有效运用群众在发展实践中形成的新思路、新做法、新模式。(3)通过体制改革和制度创新，将政府职能与市场功能有机结合。从依靠行政推动为主转变为以政策调节为主，从直接投资转变为招商引资，从扶持企业发展转向营造投资环境。(4)强化政府公共服务功能。抓好重大基础设施、生态环境、社会保障、社会信用体系等建设，改善市场经济发展的环境；推进服务型政府建设，形成政府、企业、社会的良性互动。

　　2.政府指导与多元主体协作的临沂集群。企业是市场的主体，政府是营造发展环境的主体，两个主体缺一不可。临沂形成了以政府指导与多元主体协作共同发展的商贸集群。市场萌芽时期(20世纪80年代)，政府给予明确支持，恢复了集市贸易，出资建摊位，以示范引导市场发展，奠定了率先发展的基础，也抢抓了商机；鼓励和支持群众自谋职业、自主发展；引导社会各方支持市场发展，形成了全民建市场的热烈局面。在市场快速发展时期(20世纪90年代)，摊位供不应求，建设资金短缺，引导村居、企业投资办市场，形成了多元化投资的生动局面，逐渐形成了以居委集体产权为基础的多种产权共存的独特产权结构。政府先后制定促进专业批发市场发展的一系列相关政策，为专业批发市场的健康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政策环境。在全国各地市场蜂起，竞争加剧的新形势下(2000年以后)，提出“积极支持、严格考察、科学论证、统一规划、一市一品、严格管理”的市场建设基本原则，积极促进市场、企业转型。

　　3.政府强势主导的义乌集群。虽然义乌发展的特色一开始是由民间力量诱致的，但在后来的发展进程中，政府的引导、调控、规范、服务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义乌政府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主导性和基础性作用，形成有利于资金、土地、人才、能源等资源要素合理配置的体制，政府全面退出了竞争性领域，但对于关系发展全局和国计民生的重大事项，根据本地区实际情况，政府都采取了强有力的调控手段，牢牢掌握发展的主动权。在市场建设、摊位租金、联托运业、划行归市、打假治劣方面，政府保持着强有力的权威。与临沂不同，小商品市场的产权始终牢牢掌握在政府控股的国有企业手中。义乌政府认为，唯有如此才可以既能确保全市的优势资源高效率配置，又始终把握市场资源的调控权，并有效避免了区域内市场相互之间的恶性竞争。作为义乌小商品市场“主动脉”的物流，义乌政府也是采取强硬手段牢牢控制住。

　　据此可以发现结论2：地方政府是两个商贸集群的基本组成主体，相对于国外同类集群，形成了集群发展的中国特色。
　　
　　(三)产业互动与集群发展

　　依托市场的先发优势和要素集聚功能，两集群先后实施“以商兴工、贸工联动”发展战略，使商业资本带动产业资本的形成，产业发展又促进市场的扩张，不断循环累积形成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产业集群，也造就了商贸、工业、会展、物流等产业协同发展的格局。

　　1.商贸与工业的互动发展比较。两个集群在这方面采取了相似措施：(1)充分发挥商贸资本雄厚、市场信息灵敏、经商人才众多等优势，引导商业资本向工业扩展，大力发展与市场关联度紧密的产品加工业。(2)兴建工业园区，促进企业向工业园区集中，建立配套加工区，引导市场大户投资兴办加工业，以市场促产业，以产业促市场，提高专业批发市场本地产品占有率，壮大产地型市场。(3)积极推进科技创新和名牌带动战略，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和用高新技术及先进适用技术改造传统产业，促进产业升级换代。(4)通过在周边地区设立加工基地，突破市场发展中的资源瓶颈。

　　至今集群已涌现出一批有规模、有品牌的龙头企业，构筑成“大产业，大集群”的工业发展格局，为市场繁荣提供坚实的工业基础，并推动着市场不断向商品流通中心、制造中心、研发中心、物流中心的方向发展。不过，临沂集群的大型企业更多些。到2008年底，年产值过亿元、利税过千万的企业已达7家，金锣集团年销售收入已突破200亿元大关，利税居全省民营企业第一位。而临沂板材产业，是全国最大的板材生产基地，被誉为“中国板材之乡”。而义乌集群全方位扩张更令人惊叹，现在它已扩张到浦江、武义、衙州等地区，形成了泛区域性产业聚集，使集群优势可以在更广阔的空间内整合集成发展。

　　2.独具特色的义乌会展经济和物流产业。独特的产业支撑、强大的民营经济和发达的市场体系，为义乌会展业提供了巨大优势。从1995年中国小商品城“名优新小商品博览会”至今，义乌已举办了工艺品礼品展、五金电器展、针织服装展、玩具展等一批有重要影响的专业展会，呈现强劲发展态势。具体做法是政府和企业联手推进会展业发展体系化、办展方式多元化、大中展会品牌化、会展业发展规范化。义乌会展业有效带动服务业的发展，促进市场的持续繁荣，优化产业和商品的结构层次，推进集群发展的国际化进程，形成了“以贸兴展、以展促贸”的义乌模式。

　　义乌集群物流业经过多年发展，已形成“陆海空并行，公路铁路并驱，海关、商检等一条龙服务”的物流体系，具有“运价低，规模大，辐射广，网路齐全，方便、安全、快捷”的优点，业务已辐射全国250多个大中城市，每天发送货物5000多吨。已吸引全球20强海运集团中的8家在义乌开设分公司或设立办事处。义乌面对集群产业提升的需要以及现代物流业快速发展的态势，采取打造公司物流配送网，建设快递网络；注重信息化建设，运用电子商务；发展国际货运；建立市内配送网络；推进物流中心建设的举措。其中，建设现代物流园区是义乌构筑现代物流网络的关键。

　　从而得到结论3：商贸集聚效应产生的加工业、物流业、服务业的互动发展是集群持续存在成长的关键。
　　
　　(四)发展困境与战略选择

　　1.相似的发展困境。体现在：(1)恶性竞争。由于集群市场、技术、管理的进入门槛较低，大量的同质产品企业存在激烈竞争，甚至是恶性竞争；由于市场不景气或利润的驱使，有些企业为求生存以致于降低质量，甚至搞假冒伪劣。(2)创新能力低。而且，由于集群企业的创新成本很高、技术模仿成本极低，造成企业缺乏科技创新的动力，导致竞争和创新向下的循环。(3)集群整体水平急需提高。从企业竞争力、产业水平、集群竞争力角度，两个集群还处于发展的低级阶段，还只能获得一种伴生的、被动的、初步的和强度有限的集群效应，难以获得较强的、主动的、动态的、持续的共同行动效应。(4)两大挑战。一是低水平的生产能力过剩和全球经济危机导致的市场需求不足的矛盾，二是全球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转移带来的挑战。

 
　　2.不同的战略选择。临沂集群的发展战略。临沂市委市政府在《临沂城市总体规划(2005-2020年)》、《中国临沂商城总体规划》中提出以发展、提升市场层次和优化城市总体空间为目标，以合理的空间架构为平台，全方位提升市场空间，全力打造国家级商品物流基地、国际的商贸批发中心。将城区的90多个专业批发市场整合提升为13个商品交易功能区，将地产型、外向型、展贸型、旅游购物型四种功能融合为一体，形成面向全国、辐射全球的大商贸、大物流格局。
　　
　　义乌集群的发展战略。面对全球化的新趋势，为增强城市国际竞争力，实现跨越式发展，义乌提出用20年左右的时间，基本建成国际性商贸城市。到2005年，基本实现现代化，为建设国际性商贸城市奠定基础；到2010年，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达到或接近世界中等发达城市水平，初步确立国际性小商品流通中心地位，形成国际性商贸城市雏形；到2020年，成为国际性小商品流通中心、制造中心和研发中心，基本建成国际性商贸城市。

　　从而得到结论4：面对发展瓶颈，未来一段时期资源整合、科技创新成为集群发展的必然之路，而且需要将集群发展与城市或区域发展有机统一起来。
　　
　　三、研究启示
　　
　　根据产业集群理论和两地发展的实践，两集群的相似性源于商贸集群形成发展的规律性，即在区域商贸比较优势的内在激励下，企业、政府以及利益相关者相互促进，形成区域性商贸活动的持续积累，在空间上呈现商贸集群，进而集群效应引发多个层面的动态比较优势，形成了政府—流通企业—生产企业—服务企业—市场需求的整体性良性循环，最终形成稳定的商贸集群。而其差异性根源于临沂市和义乌市两个地区赋予集群发展的特殊性，即集群主要发展动力及其表现形态的不同，以及集群形成发展机制及其机制的多种表现形式。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发现商贸集群发展的基本因素、主要动力、基本路径、主要瓶颈，以及商贸集群形成发展的复杂性、多元特征。这些都为集群未来发展提供了启示：

　　第一，集群产生发展的循环结构。市场需求在区域资源禀赋的支持下导致了流通主体或流通企业的产生和发展，通过服务体系的促进作用使得流通企业的资源发生集聚，进而形成市场或市场体系；这个循环不断积累就在区域层面形成商贸集群，如图1所示。其中有三个关键点，即由市场需求和区域资源禀赋决定的流通企业具有的比较优势，以制度、资金、信息为核心的服务体系或平台，以及持续的循环过程。

　　第二，商贸集群发展的根本动力是战略性政府和创业型企业的持续有效协同。首先，比较发现，商贸集群形成发展的基本主体是企业和政府，其中企业又以流通企业为基础，生产企业、服务型企业为辅。商贸集群发展是企业和各级政府持续有效协同的结果，否则，集群难以长期持续高效健康发展。其次，以流通企业和地方政府为主的协同必须是持续高效的。协调、合作、协同可以分为很多类型，对于商贸集群，尤其是资源禀赋较差的商贸集群，唯有持续有效的协同才能够突破集群形成的最低门槛，才有利于资源集聚机制作用的充分发挥，才能够适应市场需求和形成强大的集群竞争力。再次，政府和企业有机协同具有特殊的内涵，它们应是战略的政府和创业型的企业。前者是指具有全球化发展意识和国家发展理想的、能够制定并有效执行促进集群、产业和区域发展战略的政府，后者是指具有创新意识、遵纪守法、诚实守信、不断进取竞争的企业。战略型政府保障了高效公共服务的供给，创业型企业保障了市场和集群发展基本内核，同时也从根本上奠定了集群协同发展的基础。

　　第三，长期内，在各个主要发展阶段，集群主导力量围绕着商贸流通采取有效方式积极整合资源，保障了集群的发展。首先，商贸集群的形成与发展需要很长时间，比如临沂和义乌商贸集群都经历近30年的成长过程，这个30年是市场和集群主要或主导发展力量不断成长和壮大的30年，是主导力量不断新陈代谢并积极发挥作用的30年。其次，集群发展呈现出明显的阶段特征，也就对应着不同的主要任务、资源需求以及服务措施，如表1所示：

　　第四，需要提高集群微观主体综合素质和再造集群发展环境。商贸集群的形成与发展与微观主体及其环境息息相关，高素质的主体和良好的发展环境能够积极促进集群的健康发展，反之则势必阻碍集群的成长。归根到底，商贸集群微观主体综合素质的提高和升华源于学校教育、校外培训学习、实践锻炼、集群及其其他环境的潜移默化。因此，加强学校教育、增加企业培训、积极参加实践活动、塑造良好的环境，成为商贸集群发展的必要条件。其中，集群环境的再造不仅包括集群内部的集群文化、集群伦理、产业发展环境、企业精神等方面的构建与完善，而且蕴含着集群所在区域社会环境乃至宏观环境的适应与优化。将优秀的区域文化、企业家精神、国家观念和世界发展的基本趋势统一在一起，形成带有民族特征、又有地方特色，适应集群发展的和谐文化，是优化集群环境的必然之路。其中集群管理，特别是市场管理，对此具有更加重要的引导意义。

　　第五，商贸集群的组织结构的渐进性与发展方向的区域化、国际化。从临沂和义乌的分析可以观察到，商贸集群的组织结构或组织形式不是一成不变的，也非一蹴而就，而是在长时段内，经过个体商户—地摊—专业市场(或专业街)—大型市场—市场体系—物流城、产业基地—商贸集群的顺序渐进演化而来的，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对应着一个由区域资源和市场需求以及本地区的生产力水平决定的集群发展阶段。事实说明集群的基本发展阶段是不能逾越的，否则二者为什么会如此相似。同样不断演化的集群组织结构在未来究竟要走向何方?一个现实的选择是区域化基础上的国际化，没有区域影响力的商贸集群是缺乏国际化的能力和全球竞争力的，而在全球化背景之下，仅仅局限于区域层面的商贸集群是没有持续发展动力的。同区域化和全球化又是并行不悖的，区域化以全球化为方向，全球化以区域化为基础，在实现区域化的同时促进国际化的发展，在国际化进程中巩固提升区域化，是临沂和义乌两个商贸集群给我的重要经验。